朋友们总是督促我相亲，说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他们不断地提“相亲、相亲”，我却觉得这词儿好土，不愿意听到它。可是能取代它的简易词还真不好找，它不像北京至上海的高速公路，土气的“京沪高速”在出国考察人员的改造下换上了洋名“G2”，虽然司机们都不懂“G2”代表什么，但是叫着洋气。而我也想给相亲换个洋气点儿的名字，如“Romance”或“love dates”什么的，可惜没有人这么叫。

    从最初谈恋爱的年龄到现在，我压根就没想到婚姻和姓名会扯上关系。但是，没有想到的事情总要悄悄地来，亲戚给我介绍那个人的时候，一开始我就说“不见”。听到这人的名字我就不想见他，可亲戚们不理解，觉得我过于无理取闹了，他们劝了又劝，让我先见见再说，不要只听个名字连其他信息还不了解，就对人武断地下结论。但我真的不想见他，觉得肯定合不来，想想吧，一个叫李文革的人，单是听他的名字，大致就可以猜到他的年龄了。我可不愿意将来和他一起逛街，找不到他时还得当众喊“文革、文革”，肯定会被人耻笑的。这个人终于被我Pass掉了，下一个人叫长征，虽然这名字也很陈旧了，但是总比文革好，起码叫得出口。

    没见到长征之前，我一直在想他是什么样子，可惜任何念头都出不来，脑海里满是红军扛枪过草地的画面。在路边等候长征时，身旁走过一个戴着眼镜，又瘦又小的中年男人，我没有注意他，他绕过我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走到我面前，问：“是明月吗？”

    我一愣，啊，不是会他吧？

    他扶扶眼镜说：“你好，我是长征。”

    这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全身的衣着都是黑灰色，看不出衣服的料子是好是坏，也看不出衣服的做工和贵贱，不过再好的衣服穿到他身上，可能也不过如此。他的头发似乎没有梳过，脸上也是干巴巴的，牙齿非常凸出，酷似海豹。我见到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谁要跟这个家伙接吻，最先碰到的一定是他的牙齿。

    海豹对我说的第二句话是：“能做个自我介绍吗？”

    我又一愣，觉得自己不是在相亲，倒像是在面试。

    “你想知道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他倒显得很爽朗：“你不会做自我介绍？这样好了，我先给你作个示范，我叫长征，长城的长，征途的征，今年37岁，家中独子，身高1.70米，本科毕业，在某公司做财务。”

    “好了，该你了。”他等着我做自我介绍。

    我还是愣在原地。

    他只好问：“你多高？”

    “你不是看见了吗？”我回答，尽量用开玩笑的口气。

    他说：“看不出来，有1.64米吗？”

    “嗯，1.60左右。”

    “你不能告诉我具体数字吗？”海豹有点不耐烦了。

    我赶紧回答：“1.62米。”心里却叨咕，准确数字有这么重要吗，身高体型看个大概不得了。

    他接着问：“家里几个孩子？”

    “独生女。”

    “父母是什么单位的？”

    “噢，你可真是直接呀。”我说。

    他说：“直接点不好吗？别人也都这样说我，我确实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

    我简明扼要地告诉他我的家庭状况，没敢说真话，只胡诌了几个单位名称说是父母工作的地方，因为他问的太具体，而我不愿意把家底告诉给一个刚认识的人。

    自我介绍完毕之后，我们突然陷入了一种沉默中，他一句话也不说了，好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而我也不知道该谈些什么，又不太想说话，便默默地发呆，等着他开口。

    这真是个难熬的过程，两个没有“感觉”的人在一起，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难堪的沉默持续了好长时间，他终于说话了：“你多高？”

    我心想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嘛，不过我也意识到他可能想打破这种不说话的尴尬场面，于是很认真地告诉他：“1.62米”。

    他点点头，又闭住了口。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你……平时怎么上班？”

    我反应较慢，没明白他的意思，随口说：“坐车呀！”

    “坐什么车？”

    “公交车。”回答完这个问题，我有点明白了，他好像在打探我的家庭条件。刚才自我介绍时，我告诉了他我的工作单位，但也告诉他只是临时雇佣的，不是正式工。

    他咧咧嘴，叹了一口气，说：“咱们还是现实点吧。”

    我又不明白他的意思了，便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他说：“你瞧，我的条件很好，本科毕业，有正式工作，在市郊还有一套房子，面积小了点，60平米，但是都装修好了。我想找一个稳重些的女孩。”

    “稳重的女孩？我看起来不够稳重吗？”我一向素面朝天，不是个轻浮的人啊。

    他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想找工作稳定的，经济条件好一点的女孩。”他见我没有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干脆都说了出来。

    “噢，是这样。”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么说不仅我没看上他，他也没看上我，不过好奇心促使我继续问道，“那么，你只要求经济条件好的，没有其他条件吗？”

    他回答：“你瞧，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你既然都问出来了，我就告诉你，我的条件不错，所以想找年龄小一点的，面貌好一点的，工作稳定的本市女孩，像你这样临时的工作……我，不太愿意。”

    我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崩溃了，若说年龄外表，我还是满自信的，但是提到工作，记得每次跟别人谈起时，我都如实告诉对方：我的工作不稳定，常常换来换去的。有的人就说：“男孩子换换工作没什么，女孩子还是工作稳定点好。”当时我不太明白这话的含意，现在总算理解了。想想认识的男人里，有好几个找的老婆都是当教师的，教师的工作稳定啊。难不成我到现在都没有对象，是因为我的工作不好？

    他见我在愣神儿，便问：“你的父母也是呼和浩特人吗？”

    我点点头。

    “那他们应该帮帮你，给你找个稳定的工作呀！”

    “他们帮不了我。”我说，“你的四个择偶条件，缺一不可吗？”

    他想了一下说：“我的条件挺好，所以我想找的女孩经济条件一定要好，如果碰到挣的钱多的，哪怕年龄比我大一两岁都可以。”

    啊，真是，我并不觉得这家伙的条件有多好，他的外表那么显老，穿戴也不精神，说话还是一口方言，就算有套小房子，也不算什么呀，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那么好呢？我原以为男人只喜欢找年轻漂亮的女子，相亲时便觉得无需多虑，只着重梳洗一番，漂漂亮亮地去就可以了。现在才发现我竟是个不现实的人，之前还为对方的名字不好而烦恼，唉，名字算什么啊，都说女人爱找有钱人，其实，主流意识决定的不止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