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1日，中国汽车论坛在北京召开，会上，中国入世首席谈判代表、博鳌亚洲论坛原秘书长龙永图发表了主题演讲，以下为演讲实录。
各位代表，能够参加今天的中国汽车论坛感到荣幸。因为我曾经担任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首席谈判代表，经历了长达10年中国入世的谈判，所以我今天想讲一讲中国入世对于中国汽车产业和中国汽车市场的发展到底起了什么作用。我想特别讲中国汽车产业和中国汽车市场。因为我们中国人长期搞计划经济，所以我们看待一个产业的发展更多地是注意产业本身。我们常常忽略了市场。因为产业是由一个一个企业组成的，他们对于国家的政策和产业政策有极大的影响力。但是我们的消费者是零星的、散布的，很大程度上对国家的产业政策产生的影响极为有限。所以他们是一个沉默的多数。所以中国在判断一个重大的一项战略选择的时候，也就是中国入世不仅仅要看到它对于中国汽车产业的影响，而且更应该看到对中国汽车市场的影响。我认为这样才能够更加客观地反映一个重大的战略选择，一个重大的政策对一个产业的影响。
“入世”承诺是进步而非保护落后
分析中国入世对中国汽车产业的影响，我想从两个方面来讲，第一是分析一下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时候，对汽车到底作出了什么样的承诺，这些承诺对中国汽车产业和市场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我想我们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对汽车产业的承诺其实也很简单，无非是下面几条，一个是大幅度地降低进口汽车的关税，从100%到120%，逐步降到25%。第二，取消对于汽车进口的审批，取消汽车的进口配额。
第三，取消在汽车产业政策中关于所谓国产化率的一系列措施对于扭曲国际贸易所产生的影响。也就是令我们汽车产业中的某些部分作出了调整。
第四，逐步地开放有关汽车的服务贸易的新领域。
这些就是中国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谈判中对汽车产业作出的承诺。因为我们在加入WTO谈判中汽车虽然是一个重要的产业，但绝对不是一个唯一的产业。
那么在汽车国际贸易中作出这样的承诺并不是在西方的压力下更不是在美国的压力下作出的，我们作出这些让步我认为不是让步，而是进步。因为一个高达100%以上的高的进口汽车关税，一个对于汽车进口实行严格审批采取配额制的制度，就是为了保护国内落后的汽车产业。所以我们作出这些承诺首先是为了解决保护落后的问题。我们当时保护落后并不仅仅是保护国内的汽车产业落后，也保护了部分先进入中国的少数的外资企业，大家都知道在入世前十前，一个二流、三流的轿车的品牌可以以一个较高的价格统治了中国轿车市场10年之久，在入世谈判中不仅仅是中国国内产业的一些同仁们，也有一些外国企业的同仁来找我讲，希望你们在降低关税和取消配额方面采取更加缓慢的动作。希望你们的开放慢一点。
所以，我们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作出了这些承诺，第一就是要取消对于保护落后的做法。第二，是为了使我们整顿整个汽车的市场，因为由于高关税或汽车进口配额的审批，引发了中国频频发生的汽车走私的事件。可以说当年由于高关税或进口配额引起的中国汽车的走私触目惊心。如果我们不降低关税、取消进口配额的限制，我想我们中国今天的汽车进口的走私还不可能制止。因为在那样一种高利润的刺激下，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制止走私的行为。所以我们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作出了这两个重大的决定，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中国汽车走私的问题，这对整个中国汽车市场是一个重大的贡献。
而且进口汽车的高关税和中国汽车进口配额的制度可以说是一个腐败的根源。当时中国的汽车进口市场充满了灰色和腐败，今天很多人仍然记忆犹新。一辆汽车的进口配额可以卖到1万，当年的1万可能值今天的10万、20万，这是不能容忍的。所以我们中国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对于汽车问题作出的这些承诺，一个是取消了保护落后的这样一个大的政策，第二是杜绝了汽车走私的源头。第三是减少了汽车进口腐败的措施。我认为这些都是有利于中国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有利于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那么这些措施对于中国谈到的“黄金十年”，也就是说中国从200万辆的市场一下子提升到1800万辆这样一个市场，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作用？
我觉得不能孤立地看这些措施对中国汽车市场出现井喷所产生的作用，我们要分析一下当时出现的情况。2001年当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时候，中国已经进行了20多年的改革开放，我们中国的很多人特别是沿海地区的人已经在逐步地进入到小康的阶段。我们中国已经有相当一部分的消费者开始而且是准备买汽车了。但由于中国进口汽车的高关税和中国汽车进口配额的限制，大大地抑制了广大汽车消费者购车的欲望。与此同时中国进入WTO的谈判使得很多消费者开始有一种中国汽车市场将迎来一个大降价时代的预期。这种预期使得很多的汽车消费者开始在中国入世前期或者说中国入世的前两年出现了持币待购的局面，但由于中国高关税和进口的限制抑制了这种需求。而中国入世以后取消了高关税和进口配额的限制，一下子就成为了中国汽车市场井喷的引爆器，没有这样的引爆器，中国的汽车市场也可能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可以逐步地发展，但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一个大的井喷的现象。我觉得这一点还是应该实事求是地给予分析的。
对中国的汽车产业我觉得也是有很大的促进。因为我们打破了对于外资企业和民营企业进入中国汽车生产市场的限制，使得大量的外资企业和民营企业进入到中国的汽车市场，形成了中国汽车市场国有企业、外资企业、民营企业共同发展的一个局面。由于中国汽车消费市场的井喷现象，使得大量的投资者包括中国企业的投资者，外交企业的投资者，民营企业的投资者都看到了中国汽车市场的希望，从而加大了对中国汽车产业的资金、技术的投入，从而使得中国的汽车产业和中国的汽车消费市场形成了一个良性互动的大的局面。任何一个产业只要出现了投资者和消费者良性互动的局面，这个市场是无可限量的。
所以我认为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客观来讲，是中国汽车产业大发展的一个催化剂，是中国汽车市场出现井喷大发展的引爆器。当然，不管是催化剂还是引爆器也好，毕竟是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和中国汽车市场发展的一个外因，根据我们中国熟悉的哲学思想，外因是要通过内因起作用的。什么是中国汽车产业黄金十年发展的内因，那就是中国经济高速的发展和中国消费者、中国的老百姓开始从温饱走向小康这样一个伟大的历史时代所发生的事情。如果中国仍然处在一种贫穷的、温饱的时代，即使是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也不可能引来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也不可能迎来中国汽车市场的井喷。所以我们要感谢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消费者的发展。这个发展成为了中国汽车发展和中国市场井喷的内应，但是我们也不能否定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这种催化剂和引爆器的作用。有时候内因可能会起决定性的作用，但是没有外因这种作用可能要通过很长很长时间才可能影响一个真正的进程。所以我想对中国入世给予中国汽车产业和中国汽车市场的影响，我想首先从我们所作出的一些具体的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条款来进行分析。因为只有这种分析才可能有一种实事求是的分析。我认为我们必须要从第二个角度来看看中国入世对中国汽车市场和中国汽车产业深刻的影响。
我们必须把中国入世对中国汽车产业和中国汽车市场的影响放在中国入世是中央为了扩大开放，为了加快中国的市场化进程采取的重大决策。所以中国采取的市场不是孤立的措施，而是中央推动进程和重大战略的有机的进程。甚至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们中国汽车产业和中国汽车市场才有可能出现黄金十年的变化。因为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不仅仅是作出中国汽车产业的几条措施。更重要的是我们通过加入汽车贸易组织引进了一些重要的国际规则和发展理念，比如说我们通过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引进了国民待遇的理念。国民待遇就是一个国家必须对它本国营运的所有的企业给予同等的待遇，不管是国营也好还是外资也好还是民营也好，必须对所有的市场主体给予完全的平等的待遇，这是市场经济的基石。如果你不对市场主体中所有的企业给予平等的待遇，这就不是市场经济。
我们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为什么大批的外资企业进入中国，为什么民营企业开始进入了中国的汽车产业，李书记拿到生产的许可证就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那一天，这当然不是历史的巧合。所以我们还是要强调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带来了中国经济大发展的好形势，主要是因为我们接受了世界贸易组织的国民待遇原则。所以那个时候，我也发表了一个观点，可能至今有些人还不一定同意这个观点，但我认为这个观点在国际上、在法律上是绝对站得住的。也就是说一个外资企业一旦到了中国，它在中国政府注册，它承诺遵守中国的法律法规，它给中国的员工创造就业岗位，它给中国的政府交税，它就是中国企业。我觉得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有了这样一个基础我们才可以对所有品牌的争论进行合乎逻辑的结果。
所以我还想在今天的讲座中再次强调这个观点，如果我们不承认在华的外资企业、在华的合资企业是中国的企业，但是我们在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当中所得到的最重要的结论就可能站不住脚。而且，我认为我们中国的企业正在开始走出去，我们中国的企业到了国外去，我们也希望中国的企业在外国的土地上享受国民待遇，我们不可能看到中国的企业走出去以后到了英国、美国、非洲不能享受当地企业的平等待遇。但我们如果中国的企业走到全世界能享受真正的平等的待遇，我们必须在中国的土地上对所有来到中国的外资企业给予国民的待遇，我认为这是一个战略的选择，这对我们越来越重要。
“入世”是双赢 中国是最大赢家
我们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并不仅仅是在降低关税等具体的条款中作出重大的举措，更重要的是我们接触了最重要的关于市场经济的、关于国际全球化的重要的观念。比如说我们接受了透明度的观念。在一些政府部门进行层层审批毫不透明的制度能够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继续存在下去吗？我们现在的老百姓都希望中国的政府在阳光下运作，都希望中国的政府减少一些不必要的行政审批，就是要使得我们整个的市场能够在一个透明的、阳光的条件下运行。我觉得这对中国社会的发展至关重要。
透明度的运用已经从狭小的经济的范围扩大到中国的政治和社会管理的范围，这应该说是中国入世的巨大的成就。也就是说中国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接受了双赢的观念，这在中国一个长期闭关自守的封建国家是很难接受的。我们中国的文化虽然也有和为贵的观念，但是中国由于长期的封建制度，长期的封建的格局，所以我们中国文化中更多的是斗的思想，因为穷就要斗。所以中国文化中常常有很多的观点，比如说一山不容二虎，也就是说一个山中不可能有两只老虎同时存在，必须斗一个你死我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觉得中国入世以后接受了双赢的观念。
1999年我们和美国达成协议以后，我们在中南海接受了江泽民主席的接见，我记得他说的一句话是，我祝贺中国代表团和美国代表团达成了双赢的协议。我非常地激动，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在中国的领导人口中听到了双赢。我们终于接受了双赢的理念，这对中国的经济社会发展和外交都是一个转折性的时刻。所以我们今天必须要扩大对双赢的理解，我们要进一步对外开放，进一步引进外资，我觉得80年代初我们刚刚开始引进外资的时候，有些人认为我们从外国人那借钱建工厂，我们可能在一次成为杨白劳，我们有可能再次成为外国人手中的奴隶，再次受制于外国人。
这时候邓小平出来说话了，邓小平不是经济学家，但他有非常强的战略的常识，他讲了一句很普通的话，我至今还记得。他说，外国人借钱给你你都不怕，你怕啥子。外国人借钱给你他都不怕，你怕什么。对我们中国那么多的外资的汽车制造商，我套用一下小平同志的逻辑，外国人在你中国建汽车厂他都不怕，你怕啥子。汽车厂也跑不了。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深刻地理解小平同志和中国领导人那么多年来给大家提出了改革开放的思想，这对于我们中国的经济发展十分地重要。
我想，开放已经成为一个中国人普遍接受的事实。当我看到报纸上有人讲中国入世10年大量的外资企业进入到中国，有很多的合资企业，认为外国人赚了很多的钱。但我认为外国企业确实赚了一些钱，但是最大的赢家是中国，最大的赢家是中国的消费市场，最大的赢家是中国的汽车产业。我认为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
我们过去10年的改革开放的进程，使我们中国的汽车产业和中国经济沿着改革开放的道路继续前进，我认为中国的汽车市场有光明的前景。在刚刚闭幕的博鳌亚洲论坛上我听到丰田的一位高级管理人员的讲话，他说全球的汽车市场还有很大的前景。现在13个中国人才有一辆汽车，西方国家是1.2人有一辆汽车，全球平均7人有一辆汽车，如果中国提升到7个个人有1辆汽车的水平，他就说明中国的汽车产量和市场要翻一番，可能到2020年到4000万辆，我认为这个预测是准确的。所以中国的汽车市场有巨大的前景。中国的汽车消费市场有巨大的前景。所以我希望我们在座的所有的中外汽车产业的各位同仁们，大家共同努力，在一个互利共盈的基础上迎接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和中国汽车市场的第二个黄金十年，我认为这是完全可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