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7日下午2点，江北看守所，22岁的陶晓东被带进谈话室。房门打开时，阳光冲进房间，他新剃的光头格外扎眼。

    陶晓东和张小兵同龄，他们原本并不认识。陶晓东住江北，张小兵是南京人，今年2月份才来到重庆，做一家小信贷公司的重庆片区负责人。

    6月15日，打网游急需用钱的陶晓东在一个三轮车车身广告上抄来了张小兵的电话，随后他向张小兵借了一笔钱。

    7月12日，陶晓东还没把钱还完，张小兵让他去商量还钱的事，陶晓东害怕，在随身携带的一个单肩挎包里，塞上了一把刀子。

    “手游能给你现实世界里得不到的东西”

    今年6月份，陶晓东从主城一所大学专科毕业，学的是计算机。毕业手续办完后，他就一直在家呆着，每个月妈妈会给他1200元的生活费。陶晓东的父母都在银行上班，家庭条件不错。

    早在3月的时候，陶晓东接触上一款网络手游，他每天都要打上一会儿，少则两三个小时，多则通宵。

    “自己慢慢升级太慢了。”陶晓东知道，在手游世界里，靠的是装备级别，这些东西除了自己慢慢打出来外，另一种方法就是用钱买。陶晓东还没有工作，就把生活费补贴到手游里，他买的最贵一件装备花了他3000多元。很快他的付出让他在手游世界里拥有了一定的地位。

    在同龄人人群里，陶晓东的外貌和成绩都不突出。但在网络世界里，他俨然是个英雄，打怪、PK，每每他总能载誉而归。“手游能给你一些现实世界里得不到的东西。”陶晓东说。

    他发现在手游里可以赌博赚钱

    今年5月，陶晓东发现了一个现象，在手游里有网友通过比赛来赌博：2个玩家预存了一定的钱后可以对打，输的一方通过银行转账的方式把钱划给对方。手游的双方以打怪的战绩赌输赢，比如打一个妖怪，打伤掉血，剩下血多的一方获胜，按照一定的点数输钱。

    陶晓东觉得自己的级别和技术都可以，就想试试。自己每天呆在家里打手游，妈妈也经常念叨，这没准也是个发财赚钱的途径。

    在手游里选好赌博对象后，输的一方要按照约定付钱。陶晓东说，他们的付钱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在手游里找一个比较有威望、双方都信得过的人，把手游币交给他保管，比赛结束后由他负责分配。另外一种就是现金交易，输者直接把钱打给对方。

    偷妈妈3.9万元，最多一晚输了1万8

    陶晓东有些高估了自己在手游里的实力，他输多赢少，但他有着和所有赌徒类似的心理，输得越多，他就越想翻本。

    今年5月31日，趁妈妈不在家，陶晓东偷拿了妈妈的一张银行卡。他经常和妈妈逛街，都是他帮着去付钱，他知道妈妈的密码，他从卡上转走了3.9万元。转走的钱，陶晓东几乎都用在手游里赌博了。

    “最多的一晚上我赢了2万多元。”陶晓东说，输得最多的一回，他一天晚上也输了1.8万元。

    偷钱后没几天，就被妈妈发现了。“你拿钱干什么？”妈妈没用偷字。

    “我打手游可以赚钱，我把钱拿来投资了。”陶晓东说，妈妈平时知道他打手游，他的话妈妈相信。后来妈妈也经常问他钱什么时候能还回来，陶晓东就开玩笑地告诉妈妈，要不要先卖给她几件装备，妈妈嗔怪几句也就作罢了。

    借2万元高利贷，他觉得自己能还上

    那3.9万元，用了不到半个月，陶晓东就输完了。

    妈妈那边等着要钱，陶晓东向好朋友们借了几千元钱，但这些在他日益膨胀的赌徒心理面前都是杯水车薪。

    6月15日，陶晓东在外闲逛时，一辆三轮车的车身广告吸引了他。“小额贷款？”他拨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张小兵，这家信贷公司的重庆负责人。

    陶晓东向张小兵借了2万元，写下的却是一张2.7万元的借条，每天的违约金是2700元人民币，还款期限是20天。“我知道这是高利贷，但我急于还钱，我觉得我能赢回来，我能把钱还上。”

    7月初，借款超期，陶晓东无力还钱，张小兵就让陶晓东重新写了一张4.5万元的借条，如果他不同意，张小兵就联系他家里人。

    7月11日，张小兵给陶晓东打了个电话，让陶晓东到自己公司商量还款的事情，陶晓东有点怕，去朝天门的地摊上买了一把水果刀。

    7月12日，在去张小兵的公司时，他把水果刀装进自己随身的挎包。陶晓东说，他希望张小兵能再宽限他几天，他实在坚持不住了，他要向爸妈坦白，让他们帮忙来结束这段债务。

    “他要翻我包，我怕他看到里面的刀子”

    张小兵的公司在江北，陶晓东已经来过很多次，这次尤其忐忑。

    “我还不上了，我怕他们打我。”陶晓东喊了两个朋友陪自己一起来，但他没有喊朋友上楼，毕竟借高利贷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当晚7点半，陶晓东来到张小兵的办公室。张小兵要陶晓东还钱，不然就拿房产证抵押。陶晓东求张小兵再宽限自己几天，但张小兵根本不听，他骂骂咧咧地要搜陶晓东的挎包，看里面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我里面放了把刀，我怕他看到。”陶晓东坚决不让张小兵搜包，两人发生了争执推搡，陶晓东再也坐不住了，从包里拔出水果刀，把张小兵捅了。在打斗的过程中，陶晓东自己的手指也受了伤，直流血。

    见张小兵不动了，陶晓东下了楼。因害怕张小兵被公司其他人发现，临走时陶晓东拿了张小兵的钥匙，锁了他办公室的房门。

    给父母打电话：“他们要砍我，我夺刀把人捅了”

    “我把他捅了。”陶晓东下楼时，脸色煞白，右手也一直在流血。朋友问发生了什么事时，陶晓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朋友，他说他再也坚持不住了，大不了自己去自杀。

    “你最好回家，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的父母。”朋友劝道。

    但陶晓东说，他还没想好，想先在外边冷静几天。在去朋友家的路上，陶晓东把张小兵的钥匙和自己的水果刀丢了。

    7月13日晚上10点多，陶晓东分别给爸爸妈妈打了电话。“我欠了别人的高利贷，他们要砍我，我夺过刀把人捅了。”

    陶晓东的母亲张敏并没责怪陶晓东，只是喊陶晓东快点回家。他的父亲陶明正在外地出差，接到电话后，也马上买了机票返渝。

    陶晓东是陶明夫妇的独生子，此时他们只知道儿子把人捅了，并不知道他们的儿子已经把张小兵捅死了。

    “去自首时，爸爸还在回来的飞机上”

    7月14日晚上，陶晓东一回家，便被母亲张敏拉到观音桥派出所自首。

    “去自首时，爸爸还在回来的飞机上。”陶晓东说，他进看守所后，父母还给他送了衣服，他说父母还没有放弃他。

    “他说他借了别人的高利贷，对方要求他还钱，还把他的苹果手机和身份证扣押了。我儿子无法接受要求，和对方打了起来，对方拿出一把水果刀，我儿子反抗，夺过刀把人捅了。对方还把我儿子的食指弄断了……”

    在观音桥派出所，张敏夫妇向警方做了陈述。平时在家老实听话的陶晓东并没有和他们说实话，两人也一直认为儿子捅人是出于反抗和自卫。

    张敏还回忆起了今年5月份儿子偷自己钱的事情，张敏说她知道儿子打手游，也听说过打手游能赚钱，但是她不知道儿子会拿钱去参与赌博。儿子偷家里的钱这件事情，她连丈夫陶明都没有说。

    “我爸爸在区县工作，周末才回来。”陶晓东说，爸爸很严厉，上小学、初中时，因为在课堂上说话或者不交作业，父亲经常打他，因此他和妈妈的关系比较好些。

    在看守所陶晓东看到了张小兵的死亡鉴定书。

    7月26日，鉴于案情重大，江北区检察院启动了快速办案机制，将涉嫌故意杀人罪的陶晓东从快批捕。同时，针对陶晓东特殊的心理状态，江北区检察院第一时间派专人对其进行了心理辅导，引导他正确看待自己的行为，主动配合检察机关的工作，争取一条更好的出路。

    现在，在看守所陶晓东还经常做梦，他梦到张小兵还没有死，还在找他……陶晓东说，他很怕，但他多么希望张小兵真的没死。

    （文中人物均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