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的马原
“小说已死!”1991年，号称文坛“西毒”的马原，扔下这四个字之后，从此淡出公众视线。
20多年后的今天，摆在书店最前排的，几乎全是财经类或养生类图书，或者是一些所谓的成功励志学书籍。即便穿越小说和青春小说正受到年轻人的热捧，但它们跟文学的关系已是渐行渐远。而在网络上，140字的微博正在流行，造就了长话短说和废话连篇这两大微博特色。
那些上世纪80年代意气风发过的先锋作家们，如今有的归于山林，有的隐于帝都，有的藏于学堂江湖不是当年的那个江湖了。
2012年3月，马原在《收获》发表新作《牛鬼蛇神》，这个号称“小说已死”的汉人，时隔二十年之后，又开始写小说了。
虽然从作品的数量上来看，马原之前只写过一部长篇小说《上下都很平坦》，但仅这一部就奠定了他在文坛的江湖地位。上世纪80年代，他是先锋派作家代表之一。当时金庸的武侠小说正当红，于是有好事者将马原列为“西毒”，跟他一起的还有“东邪”余华、“南帝”苏童、“北丐”洪峰、“中神通”格非，也就是先锋文学的“射雕五虎将”。
在金庸小说中，“西毒”来到中原，掀起腥风血雨。马原的复出，代表着什么？是向现实惨淡低头还是宣告小说再度崛起？在接受快报采访时，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给记者好好地上了一课
没有录音笔怎么能做采访？
“身高1米84，体重一度90公斤，没心没肺，徒长一身硬肉，曾经把193斤的土杠铃连举十几下，手榴弹能投67米。喜欢激烈对抗并带有赌博色彩的活动足球、橄榄球、斗牛、拳击、赛车……”这是马原的自述。
有意思的是，马原的文风与他的体重极不般配神秘虚幻，叙事风格独辟蹊径，诡异多变，读之如坠迷宫。
不写小说的21年，马原写了100多万字的课堂讲稿，400多万字的剧本。2000年，他跑去同济大学当老师，一直干到四年前，因为身体原因搬去海南休假。
可能是当过老师的缘故，在接受采访时，他也依旧保持着好为人师的良好品质。
第一次跟马原接触，是通过电话采访，他的语速很慢，但每个字发音都很清楚，甚至有些用力。刚聊了没几句，他突然停下来问我，“你有没有录音？”我在电话那头如实回答：“没有。”他一听马上就急了：“不！不！那可不行！没有录音怎么行？”我赶紧解释自己一直在速记，所有对话都会如实地在纸上记录下来。
马原很耐心地说：“现在很多媒体记者都没有录音的习惯，所以出来的访谈往往跟我说的原意有偏差。前不久就有媒体对我的访问进行了误读，事后忙着进行更正，他们把自己弄得很被动。所以这个一定得录音。”当得知我的电话没有录音功能，手头又没有录音笔，马原说：“那真的不好意思了，等你找到录音笔，咱们再继续吧。”
第二次采访一开始，他就告诉我，“要想成为一名好记者，录音是很关键的一步，也是还原事实真相的基本要素。”
这个社会太不照顾作家了
大家信仰的只有金钱
看到的也只有金钱
都市快报：既然你当时说“小说已死”，为什么今天又重新回来写小说？
马原：我那时说的“小说已死”中的“死”，是指公共艺术的小说逐渐消亡，它已经转变为话剧、诗歌、戏曲等博物馆艺术的小说。因为读字时代结束了，读图时代悄然开始多年，现在有越来越多更符合社会发展趋势的新叙事体出现，像网络、屏显等各种方式，而且发展很迅猛。就像早前火热过的网络叙事体博客，如今几乎被微博所取代。眼下纸质阅读已经非常奢侈，我说的是纸质小说正逐步退出历史舞台。而小说事实上已经变成了博物馆艺术，博物馆艺术将永远存在。
都市快报：那你如何看现在的文学环境？
马原：眼下当然不是一个好的文学时代，在任何一个国家，当出现的口号是以金钱为中心的时候，这肯定是一个最差的时代。例如我们国家这些年有些不成法律的口号时间就是金钱、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老板的员工不是好员工……这些都是拜物教啊，大家信仰的只有金钱，看到的也只有金钱。这个社会太不照顾作家了。前段时间，我的好朋友洪峰，甚至被村支书打断肋骨，这事情到今天都没有得到一个妥善的解决。
都市快报：既然现在文学环境那么差，为什么你还是回来了？
马原：我除了写小说，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我现在能做的事只有这个了。其实我之前几度想提笔写小说，但都没有成功。2011年突然感到有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在牵扯着自己，我突然就能写了。我告诉你，写什么，何时写？这个问题，小说家自己根本无法决定，也不可能左右。
我不想关心韩寒怎么了
现当代文学作品中
让我佩服的作家几乎没有
都市快报：相比你之前的作品，《牛鬼蛇神》有什么特别之处？
马原：我的这部《牛鬼蛇神》归根结底都是围绕着三样东西神、神迹、神奇。这也是马原我自己认为在小说中最难展现的部分。事实上，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幸运可以遇到神。人与神相遇的几率少之又少、低之又低。我就是要把自己这一生中与神相遇的时刻集合在一起，展示出这种奇特的神迹和神奇。但如果你是一个无神论者，生活中几乎不可能遇到神。换言之，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根本不可能读懂我的这部小说！
都市快报：为什么会想到写《牛鬼蛇神》这样主题的小说，隔了这么多年，你没想过写点时下热门的畅销类图书吗？
马原：这不是有别人在写嘛，我就不跟他们抢了。而且为什么人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其实我觉得你说的畅销不畅销，这是媒体比较关心的话题，我一点都不关心。
都市快报：你怎么评价那些在网络上很流行的穿越小说？
马原：我从不接触这些小说。我没有关注过的东西，我又怎么知道呢？就像前段时间微博上有网友问我，怎么看韩寒和方舟子之争，我就问韩寒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韩寒怎么了，到今天也不知道，因为我不想关心。我很少上网，微博还是好友王小山来我家劝服和帮助我开通的，我只会用“一指禅”打字和发短信。
都市快报：你现在海南休假，除了写小说还做些什么？
马原：平时除了给老婆儿子做饭，偶尔玩下足球、网球，剩下的生活就是看书了。如果不看书，我的日子真的很难打发。但我只读死人的书，从不读活人的书，我心里有一杆标尺文学只能有一个标准。读到自己水平可能达不到的作家，才愿意一看再看，一读再读。国内现当代文学作品中，让我佩服的作家几乎没有。
马原谈神学
这个世界能解析的部分，就是我们现在有的那点儿科学知识，相比那些不能解析的部分，实在不算什么。
一般的聪明人读到硕士博士，越读越糊涂，离神很远，离真理很远，离绝对很远当然那些更聪明的人，早就不怀疑造物的神奇，悟明了人和神的关系。
相反没读过多少书的人，有时反而离神更近，他们直觉厉害，没把知识、理性、逻辑带到生活里去，就用直觉面对人和事，而直觉经常是通神的。
歌德说过，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绿。昆德拉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说，对本质的任何探求，比不上从头顶轻轻飘落的一片树叶，比不上墙角偷偷开放的一朵野花。
庄子的《混沌篇》，说两个朋友替混沌发愁，觉得他没眼、没耳、没鼻、没嘴，不能看、听、闻、呼吸，就商量着做做好事，为混沌凿出七窍，结果“ 日凿一窍，七日混沌死”，我觉得懂得“ 混沌” 的人是智者。
注：马原新作《牛鬼蛇神》目前只在《收获》杂志发表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将在第三期《收获》上刊登，完整版的图书将于今年5月正式发行。马原在《牛鬼蛇神》里有很多对生死观以及人神关系的思索，但他解释自己之所以强调“神”的存在，并不是想去说服和劝解读者相信神，因为他认为这些是见仁见智的东西。
